、弱势的、被来自相反方向的两方面力量相互拉扯干涉的状态,从而他要在天平的两端之间寻找平衡点、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思考到底要如何认定自我;再者,这三张牌同时出现已自成一体,说明此过程中,他也没有受到来自外界、特别是来自家庭的、应有的支持,有效引导,或是帮助。而且,风元素和土元素本就是相互削弱和制衡的两种能量,表示崔慕柏在自我身体认知和心理认知过程中,应该是产生了不可能调和的巨大矛盾和显著分歧。】
安辰一通分析说的天上地下,各种晦涩的名词层出不穷;欧仲霖听得云里雾里,他止住了安辰继续移动向右边那组牌卡里剩下两张的手指,急忙问道【停停停,安老师,你就直接说吧,刚才这三张牌放一起,你看出什么来了?一下又生理一下又心理的,还冲突,还矛盾,我真听不出个头绪。】安辰直直地看向欧仲霖,谨慎地掂量了自己的措辞,一字一句道【我根据牌面大胆估计一下,由于种种复杂原因,自身的,家庭的,学校环境的,等等,我认为崔慕柏在少年时期,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早在生理冲动期,很可能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性别认知不一致,即他生理性别为男性,但心理性别上,他很可能强烈地认为自己应该是名女性,并会根据身边女性的言行举止和自认为的女性特点,来逐渐调整并纠正自己的行为;这就导致他无法在自己所处的成长环境和社会互动中,给到自我一个正确的性别认知和身份定位,久而久之,自然也会对“两性”与“情爱”产生不同于一般社会道德标准的理解和接纳程度。】随着欧仲霖不断放大的瞳孔和长大的嘴巴,以及微微向前倾的肢体语言,还有欲说还休的姿态,安辰连忙补充解释道【呃,欧队长,再次声明一下,我不是专业心理医生,对于崔慕柏很可能出现的心理问题诊断,我的推断仅是结合当前牌面和一些以往占卜经验给出的,都是我个人的直觉;若要验证其中多少分真假,那欧队长还是得要去问崔慕柏的父母亲戚和老师同学,他在成长过程中到底有没有遇到过什么重大挫折或来自其他方面的强烈刺激,反正就是类似会引发心理问题的严重情况,他们应该是最清楚的。】
面对桌上简简单单的数张牌卡和安辰有点不着边际的猜测,欧仲霖忍不住时不时地以一种怀疑探究、将信将疑又兴奋激动的眼光看向安辰,但他也没有做出任何评价或否定;稍许,欧仲霖平复了心情,点点头,表示想让安辰继续解牌。安辰见状,自然不知道欧仲霖又要卖什么药,便想着还是早点结束这麻烦事儿,把剩下两张牌和中间的一组牌卡,一口气分析完,顺便给读牌做了个收尾,道【右边这组牌里的权杖三逆位和圣杯五,则更能说明崔慕柏在意识到自身性别认知不一致的问题后,那种孤立无援的状况;崔慕柏应该不是没有尝试过在这个时期进行自我暗示、调节和排解,以及向外部呼吁求助,但这种心理和生理双重问题不是靠他一个小孩子做个梦,就能随随便便把自己彻底掰回所谓“正轨”的。而且他的各种尝试和自我修正效果,应该被其他内外因素一次又一次地拦腰折断,最终使他没能通过自我意识转变达成自我身心接纳的过程,从而产生了一种内心虽有不甘但表面又破罐破摔的自我放弃心态。更值得注意地方在于,右边五张牌里四元素一个不少,也表明崔慕柏受到的困境是全方位的,从身体、思维,到情感,再到精神,都被挤压和拉扯,在此时期靠他一人肯定无法顺利破局,反而容易出现从内而外的自我毁灭倾向。】
【家庭和个人的冲突】
安辰把左右两边的牌卡稍稍收拢,继而将中间的五张牌朝欧仲霖的方向推了推,说道【那现在我们结合左右两组牌面,再来看中间的几张牌;显而易见,崔慕柏的家庭环境和个人成长轨迹之间,外界评判和自身定位之间,都形成了不可弥补或逆转的分隔和裂痕,期间还伴有不间断的对峙和不甘心的妥协。这张愚人牌的逆位,说明崔慕柏的精神成长,大概率在初步探索自身和外界的时候,在还未领略到独立自由的时候,就被迫折翼蒙尘,本该受到持续关怀和治疗调整的心理问题,一直都在厌恶、打压、唾弃、以及责骂中,被压抑和漠视。虽然不知道崔慕柏是何时真正摆脱这样的家庭环境、并在意识上独立起来的,但其余的四张牌面,宝剑八和星币四,宝剑六逆位和圣杯七,都可以看出崔慕的游移不定和软弱,他在每每产生逃离想法的同时,又不得不依赖于家庭给他提供的丰厚物质享受和虚假的情感依赖,导致他才鼓起勇气堪堪踏出小半步走向自我认知独立,又会被家长以“爱的名义”和“社会脸面”所劝退,硬生生被拉回一大步。你看,崔慕柏就像这张星币四上被缠在蛛网里的蝴蝶,明明多扇扇翅膀就有可能逃离继续飞舞,但由于经济并未独立,以及惧怕孤独和被舍弃,他必须选择“和解”,不得不被困在礼教森严又压抑的家庭氛围中。从牌面上看,必须警醒的地方在于,这样反复撕扯伤口对崔慕柏未成熟的心理和世界观来说是动荡且折磨的,势必扭曲他之后的心态和行事风格;所以,也就回到了我们在车上看到的那四组牌面组合上,为何崔慕柏对于情感问题,会产生种种令人大为不快又费解的处理方式。】
安辰又扫了眼桌面上的牌卡,觉得自己的分析应该没什么疏漏了,准备抬手整理桌上的牌卡,但欧仲霖一把按住了安辰的手,撇撇嘴、用余光瞟了眼左边那张被安辰彻底遗忘的“圣杯九”;今天安辰似乎认真中又带着点心不在焉,与以往他解牌的状态稍显不同;先前自己才说过的话回头就被他自个儿囫囵吞了,他抬头回应了个尴尬且有点不好意思的微笑,拿起那张牌说道【哦,对了对了,不好意思,是我给忘了;现在我们再回头来看一开始这张圣杯九逆位的意义吧。欧队长还记不记得,刚才在车上分析的四组牌组中,我说过,对待情感崔慕柏会表现出异常“needy”的状态,大概率是源于他在成长过程中受到的冷落、厌恶和忽视,特别是来自家庭方面的恶意,所以他对“爱”的需求,不管是怎样形式的“爱”,才会那么地强烈且极端。通常对于圣杯九可以解释为情感和精神上的满足和富裕、是一种十分惬意的状态,就像画面里这只久久蜷缩在自己臂弯里、还一心沉浸在美梦中的小狐狸,头顶悬浮着的是它可望而不可及的“甘露”;这牌放在崔慕柏身上,又因为此牌逆位的出现,再结合桌面上的其他牌卡,我觉得说明那种状态是仅流于表面的虚假“爱意”和“亲情”,或者说是表演给外人看的作秀和体面;而我会理解为实际上崔慕柏很可能从未真正获得过他想要的那种关爱和关注,即父母对他的爱,由于天知道什么原因,实际上少之又少,或者根本不存在;又或者,无论父母给予的再多,那根本都不是他所需要的“爱”;总之,一个人的所求和所需相去甚远又无法均衡,一方面被迫接受,另一方面求而不得,崔慕柏可能某天大梦初醒,才彻底掀翻了头顶那高悬的、他根本不屑一顾的“廉价施舍”。】
结束了长长的读牌过程,安辰轻叹一口气,慢慢地收拾起牌卡,从手边的水壶中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一口满满灌下;今天的复盘和占卜让安辰似乎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他收拾牌卡到一半,突然停下来,不像平常那样一张张地将牌卡都转到正面和正位再放入牌盒,而是草草地将所有牌卡一拢,过了几秒,他又从中摸出几张牌,扫了几眼牌面,末了还是将牌卡一把全部塞进牌盒,并轻声道【本来先前抽牌的时候,还想看看崔慕柏和他的家庭是如何解决这个矛盾,或者说,他们之间的裂痕有没有得到修复;不过,如今他人都已经不在了,这些旁支末节的小事解决与否都没有意义了;我想,崔慕柏和他父母,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要到另一个世界去相互和解吧。】随后安辰转身朝向背后透亮的玻璃,疲惫的眼神向窗外望去,城市高楼林立的钢铁轮廓在夕阳晚霞多情绚烂的时刻中,被镶嵌上一层流淌着的橘红色金边,在夜幕正式降临前燃烧最后一分一毫的热量。其实在开始解牌前,安辰也没料想到崔慕柏的心理病态程度会如此严重,寥寥十数张牌面能窥视的也仅是他人格底色和性格特征的冰山一角,交织出现的牌卡背后只会是更加隐蔽且扭曲的成长心路历程。崔慕柏短暂的一生就像窗外那还未冉冉初升便已被无形的锁链硬拉着偏离轨道而匆匆消耗殆尽所有光热的泣血残阳,只能裹着浑身的灰烬不断坠落,叫嚣毁灭在黎明前黑暗里。
时间在两人无言的交流中又走过数分钟,安辰终究还是回过头来,恢复淡漠的神态,用眼神询问欧仲霖对此次读牌是否满意,可还有其他需要;欧仲霖逗乐子地让安辰再看看本案的凶手到底是个什么心性的玩意儿、他人在何方、下一步又会有何行动;而安辰一反常态地回绝,表示自己能力有限,说什么也不肯继续了;可他既不是疲惫了,也不是接下来立马要上课,就是无理由地直接拒绝了欧仲霖的要求,并开口送客;安辰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让欧仲霖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愣了几秒,只得用玩味的神态看向安辰,以放松的姿态依靠在椅子中,稍许,不知是赞赏多一点还是揶揄多一点,欧仲霖坏笑着,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安老师,我今天算是见识了,为何你能在龙中新区CBD的地标建筑里独立开设一家占卜工作室,虽然大部情况我都是听个响,但不得不说有时候你还真有两把刷子;怎么讲呢,就是,对我提前了解案子背后的故事,非常地有,“启发性”。】而话音未落,欧仲霖的手机中接连弹出几则信息提示,他低头查看信息,微微蹙眉,并没有立即回复对方;眼见着也六点半了,欧仲霖谢过安辰好心“匀给”他的晚饭,起身告辞道【啊,对了,我队里还有些事,就先走了;这次案子要是三天内破了,必须得算安老师一份功劳;下次我请你,也必定用队里的外勤经费才行。】说着话,欧仲霖的身影片刻便消失在门口的阴影外;安辰看着欧仲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神色晦暗不清,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摩挲着牌盒上细腻的帆布纹理,渐渐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轻笑,转而微微抬眸,握紧了拳头,眼中尽是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