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晗宸被圈禁了小半个月之后,元安帝的身子竟然也好了起来。
于是乎,朝野上下对于元安帝生病就是被萧晗宸诅咒的这件事,更是深信不疑。
蔡元祯虽然心中怀疑这件事与江煜有关,但没有真凭实据也不能随便指摘,况且如今整座皇宫对于太子谋害生父的事都讳莫如深。
元安帝虽然神志已经清醒,但始终都没有提及此事,不过是将他的最疼爱的儿子圈禁着。
或许,他也在犹豫、怀疑......在想着这件事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嫡长子做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想着,究竟为什么,自己的一个两个儿子都如此这般,想要将他置之死地。
蔡元祯想不明白这皇宫里的争斗,只想抓紧时间修补完藏书阁里的古籍,然后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到东洲府安安静静地经营澄心堂,将蔡纸发扬下去。
“蔡大人,王掌印有事找您,让您过去一趟。”王英莲身边人来传话。
蔡元祯坐在修补桌前,原本捏着镊子的手攥得越发紧了,情绪慌乱了起来,却也是无可奈何。
她就知道,王英莲一定会来找她的。
蔡元祯轻轻点头,整理了一下情绪:“好的,我收拾一下马上随公公去。”
一路上,蔡元祯心中都无比忐忑。
王英莲究竟要叫她去干吗?不会又是做什么伤害江煜的事吧?
蔡元祯暗自下定决心,她确实欠了王英莲不少人情,她可以为了还这个人情以命相抵,但绝对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尤其是伤害江煜的事。
见到王英莲的时候,他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子前喝茶,桌面上还放着一个红木匣。
有些日子不见,王英莲面颊削瘦了不少,白皙的脸颊看起来显得有些沧桑。
虽然江煜的肤色也很白皙,可王英莲的白却与江煜莹润的白不同。
王英莲的脸色是带着灰败的白,是那种毫无血色犹如白纸一般的,让人见了有些发怵。
见到蔡元祯,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
这样的微笑一点也不温暖,蔡元祯行了个礼:“拜见干爹。”
王英莲直接开门见山,嗓音柔和地道:“你不必太过紧张,今日叫你来也没什么事,不过是有个人......算是我的门生来了上京,想让你帮我送点东西给他。”
又是送东西......
蔡元祯的心一沉,咬着下唇疯狂思考对策。
王英莲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直接开口道:“你大可放心,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过是一些银钱罢了。”
说罢,王英莲打开了放在桌子上的那个红木匣,将匣口转到了蔡元祯面前,里面果然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子。
蔡元祯还是多了个心眼,问了句:“干爹,是什么人,能让您特地将银子送给他?”
这一匣银子虽然不少,但按王英莲的身份来说,依旧还是小钱。
不管是用作日常开销还是贿赂人,都还是太少了吧。
王英莲倒也没有隐瞒,直接说:“是从前咱家离宫替陛下办事时遇到的一个穷学生,瞧着他有些许傲气和才气,便收了他做门生。”
“他家乡闹起了旱灾实在待不下去了,如今来上京便是为了参加明年的春闱,他孤身一人在此哪哪都是用钱的地方,却又不好意思向咱家开口,那只好由咱家主动了。”
王英莲此番将前因后果都解释地如此清楚了,若是蔡元祯还要疑神疑鬼推辞,那便是她的不是了。
蔡元祯接过那匣子,应承道:“既然是干爹吩咐的,那元祯定然办好。”
回去之后,蔡元祯还是将那匣子里的银子全部都倒了出来,然后仔仔细细检查过这个匣子里是否有什么隔层之类的东西,生怕又发生上次的事情。
她甚至还用牙咬了咬那匣子里放着的银子,担心银子上又被动了手脚。
一番操作下来确保无误,蔡元祯这才安心。
蔡元祯思绪良久,出门的时候还特地叮嘱了木槿:“我出门办事情,你就在家里好好呆着,没事尽量少出门。”
木槿笑嘻嘻地道:“嗯!阿姐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蔡元祯不假思索地道:“我想吃牛肉面,烫几片青菜进去。”
木槿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说:“好,那我做了牛肉面等你回来。”
蔡元祯点点头,然后抱紧了手中的红木匣。
阴云密布的天落起了秋雨,虽说雨不是很大,可刺到肌肤上却让人觉得犹如被细针扎了。
蔡元祯撑了一把青绿色的伞,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那人所住的地方很远,虽然也在上京城内,但却是穷人所栖身的边边角角,蔡元祯有些后悔没有雇一辆马车来,导致自己走得腿都酸了。
蔡元祯所见之人叫翟清,在她到之前便早早就站在院子门口等候。
虽是秋寒已到,但他身上洗得泛白的蓝衫却十分淡薄,面容长得倒是清俊,不过身板过分削瘦了些,目光却是炯炯有神的。
翟清见到蔡元祯立马上前迎接:“姑娘远道而来真是幸会,原本我也同王......老爷说了,我已经落脚了,偏他非要安排您来照看,还真是劳烦姑娘了。”
此人谦逊有礼,倒是个讨人喜欢的。
而且他还知晓说话的时候隐去王英莲的身份,证明此人的脑袋瓜不只是知道读书。
蔡元祯笑着说:“无妨,我叫蔡元祯,王老爷便是我干爹,你不必与我生分。”
翟清恭敬地对蔡元祯说:“外边凉,蔡姑娘不妨去屋里坐坐。”
蔡元祯笑着答应了。
站在外面的时候,蔡元祯就知道这地方贫瘠得很,八成是翟清为了省银子特地找的地方。
一进到屋子里,蔡元祯才知道什么叫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里面几乎除了桌子椅子还有床,其他一应没有。
不过收拾得倒是挺干净的,看得出这间屋子的主人十分爱干净。
可纵使再爱干净,这满是尘土的土地风一吹便会扬起灰尘,又能干净倒哪儿去?
院子是好几间屋子围起来的,屋子分间而租,清不过是租了其中一间,院子里还有其他几户人家的妇女孩童正在院子里做针织,见到翟子言领了个容貌清秀,衣着不凡的女子进屋,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虽说外面秋风大,但翟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敞开了门窗。
蔡元祯明白此意。
青天白日男女共处一屋,若是还关上了门窗,那岂不是叫人想入非非。
蔡元祯心想,这个翟清确实是个考虑周到的人,难怪会得王英莲青眼。
蔡元祯在满是斑驳的桌子前坐下,翟清立马用刚烧好的热水为她跑了杯热茶。
虽说这茶叶都是碎的,茶杯也没什么讲究,但在这个环境下还能有一杯热茶,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
翟清见蔡元祯看着这茶半天却未曾喝,顿时面上大窘,心想着蔡姑娘说到底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定然是瞧不上他这陈年碎茶。
蔡元祯瞧出了他的窘迫,随后笑着端起茶说:“这茶正好暖身子,多谢了。”
说罢,蔡元祯将茶一饮而尽。
结果......差点没被烫死!她忘了这茶是刚沏的了。
蔡元祯连忙吐着舌头散气,翟清连忙倒了杯凉水,蔡元祯将凉水含在嘴里含了好一会儿才好受些。
蔡元祯缓过来之后见到翟清担忧的眼神,立马对着翟清笑道:“让翟公子见笑了。”
翟清脸颊一红,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后道:“蔡姑娘不嫌寒舍简陋,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蔡元祯想起了正事,随后将自己带来的匣子放到了桌上,匣口朝里打开:“这是干爹让我带给你的,眼下距离春闱还有些日子,你在上京总得过日子。”
翟清连忙摆手道:“大可不必!我也是能挣钱的,去街口帮人写信或者卖些字画,不需要王老爷接济......而且他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不好再收他银钱。”
蔡元祯叹息了一声:“翟公子,眼下对于你来说最终要准备科考,若是你将心思都放在了讨生活这件事上,那岂不是浪费你从前如此辛苦学习的光景?”
蔡元祯一字一句苦口婆心,翟清明显听了眼神微动。
蔡元祯放柔了声音继续道:“翟公子,我知道你们读书人一身傲骨,可如今世道艰难,你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如今只差临门一脚了,你可千万要抓紧最后的时机。”
翟清听完蔡元祯这番话后良久没有说话,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起身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翟清此生能得王老爷和蔡姑娘相助,实乃小生之幸,来日若是有机会,小生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报答。”
粉身碎骨这几个词在蔡元祯听来未免过于沉重了,她定了定神,只说:“倒也不必如此,若是将来你有能力,也希望你能竭尽全力去帮助别人。”
翟清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蔡元祯还静坐着和翟清聊了会儿天,她这才知道原来王英莲资助的寒门学子不只他一个,只不过他是同批年龄中最出色的,而且还是通过乡试第一的好成绩来到了这里。
蔡元祯听了这番话若有所思,看着翟清提起王英莲时满是感激,她不禁产生了好奇的想法。
王英莲究竟是在帮这群寒门学子,还是在帮从前那个同样走投无路的王贞?
离开的时候,有几个和翟清相熟的妇人对着蔡元祯笑着喊道:“姑娘,翟公子可是状元之才,你瞧上他准没错。”
“就是就是。”
说罢,她们还相视一笑。
翟清慌张地摆手,从脸颊红到了耳朵根,小声说:“不是不是。”
蔡元祯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以浅笑,随后便离开了。
走出这里,乌压压的天空已经放晴了。
蔡元祯从前只道上京繁华,却不知道繁华一角还有如此贫瘠的地方,而那些为了生活而努力的人,蜷缩在这小小的天地,经历着属于他们的酸甜苦辣。
蔡元祯不免叹息。
一抬头,蔡元祯发现有个孕妇蹲坐在桥底下捂着肚子哀嚎。
蔡元立马上前询问:“你怎么了?”
大着肚子的妇人脸上尽是痛苦之色,额角也出了不少汗:“我肚子疼......”
蔡元祯连忙说:“我送你去看大夫。”
那妇人抓住了蔡元祯的手说:“我......我丈夫就是大夫,你送我回家就是来。”
“好。”蔡元祯毫不犹豫地道。
那妇人的家并不远,到了她家中后,蔡元祯看了一圈都没见到人,便问道:“姐姐,你丈夫在家吗?”
那妇人坐在椅子上说道:“大抵是在内堂,不如你去帮我瞧瞧。”
蔡元祯连忙跑到内堂,但很快便察觉到一丝不对。
那妇人说她丈夫是大夫,可进屋来之后都没有看到家中摆放草药,或者是看诊所需要的任何一件东西。
蔡元祯刚想转身往回走,却见院子的门都被关上了,方才那个捂着肚子的妇人也站起了身子,看起来早已安然无恙,而且眼神凶煞。
蔡元祯变了脸色,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就有人在她身后用带着淡淡香气的毛巾捂住了她的嘴。
蔡元祯死命挣扎,可还是抵不住力气渐渐消散,最后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