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游晔先把脸去擦干净了再回来好好赔礼道歉。吴小姐看自己叔叔都帮着发话了,总得给长辈个面子,她火气才下去一点儿,但还是一直嚷嚷着要让游晔立马滚蛋,她看着心烦。那天吴老爷子的态度倒是挺奇怪的,平时他对服务员挺温和的,本来有谁不小心犯点无伤大雅的小错,一般是他那暴脾气的弟弟第一个不满意,吴老爷子反而常常笑呵呵地说没关系慢慢来、犯错误才知道进步;但我觉得那天吴老爷子不表态,肯定是因为吴小姐怀孕了嘛,照顾宝贝女儿的心情是第一位,他就让吴小姐自己定,反正一个服务员是去是留,他又无所谓的。最后还是二老爷和阮先生一起出来做好人,说吴小姐怀孕了有点脾气很正常嘛,游晔给了吴小姐郑重赔礼道歉后,又保证以后一定好好练习如何调制酱料,下次一定让客人满意;恰好魏领班回来时又特地多拿了吴小姐爱吃的几样甜点,她那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阵子也下去了,那件事最后就算了。】欧仲霖和向义昭听后虽然没彻底搞懂从头到尾吴慈梦的爆发点到底在哪儿,不过他们确实听懂了一点,那就是游晔被吴慈梦当众羞辱、似乎还受了点伤,虽然当时七号厅内除了吴家人,剩下就是钱经理,魏领班,和另外两名服务员,但游晔一个差一点才满二十岁的小伙子,正是气血方刚的时候被人这么当头一碟子黑黢黢的酱汁浇灭了卑微底层打工人所剩无几的尊严,难免之后内心不会滋生怨怼和愤恨;原本人这种动物嘛,都会趋利避害,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回去一转念、冲动之下难保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这就成了“一盘荔枝肉引发的血案”。还有一点欧仲霖和向义昭自然也听懂了,这钱顺昌果然是老油条加老狐狸,别看他言语间尽是婉转迂回,倒是支支吾吾又顺理成章地,把“动机”都盖到了本就可有可无、还最不起眼的游晔头上,小脑瓜子里的小算盘打得是乒乓响。
欧仲霖架着筷子听的起劲的同时,向义昭已埋头扫荡了桌上近乎三分一的菜、并给自己盛了第二碗饭;钱顺昌只是出于礼貌顺便坐下来陪着吃上几口,他看欧仲霖似乎没什么胃口,自然也放下了筷子安静地作陪;欧仲霖的脑回路不知又触发了什么机关,重新跟钱顺昌提起魏茗芳帮吴老爷子处理的那件“小事”,特地询问那名年轻女清洁工的去留,以及事后他们是如何处理她的。钱顺昌的思绪一下被拉回一年多前,他简单的叙述和先前魏茗芳的口述并无二致,不过是女清洁工偶然捡到吴老爷子的袖扣,见钱眼开、不归还反而偷偷昧了,被魏茗芳瞧见,自然就当面给她告发了。吴老爷子觉得魏茗芳人不错,当场奖励她一年薪水,并提拔为领班、负责七号厅。不过接下来当欧仲霖问到,他们如何确定一定是清洁女工捡到东西并藏起来了,以及女孩在洗手间藏东西的细节和证据时,钱顺昌的脸色变得有点微妙,还略带着反胃的恶心,撇撇嘴回道【这种私人随身饰品,我们当然是什么都没看到,要不是吴老爷子自己发现一边袖扣不见了,我们都不知道这回事儿呢。是魏领班说她看到那女孩子从七号厅的洗手间匆匆跑下楼去藏东西了,这么贵重的东西,管她说的是真是假我们都得先把人摁下了再确认嘛;接着我就让人去55层的员工专用洗手间搜了!嘿哟,欧队长,你猜怎么着,那小丫头真的是、啧啧,太、太不讲究了;她、她把那捡来的袖扣呀,直接放到自己、自己刚换下来的血呲呼啦的卫生巾里包着、再丢在厕所最里边隔间的垃圾桶里!这东西不是搜出来了嘛,我们就立马查看洗手间门口走廊上的监控,那个时间点前后三到五分钟的窗口内,确实只有那小丫头和魏茗芳先后进入又离开。按照监控,我们还找来了当天那个时间点前后30分钟内所有用过洗手间还正好来例假的女员工,统共就那么几个人,而她们都不承认那张是自己换下来的卫生巾、当然更不承认自己捡东西又偷东西了,闹到后面都把自己带的私人用品拿出来对峙了。原来,那种卫生巾是网上卖的劣质三无产品,我们“荣福斋”和楼下“云锦”酒店,给普通员工开的工资,不管怎么说放在粤港这地界上还是过得去的,其他女员工她们都说自己不可能用那种劣质货。可那女孩子家里条件实在是不好,我把人招进来的时候也知道她家情况,也是可怜她才收留的;她父母都有残疾,一身上下这病那病的、干不了什么重活儿,加上下面还有个弱智弟弟要养活,她没办法只能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给家里赚点生活费和医药钱,所以在自己身上当然是得过且过、能省则省了。欧队长,你看、这下不就齐活了么;人证物证俱在,连偷东西的动机也有了,捡了吴老爷子东西藏起来的不是她又能是谁呢?】
欧仲霖对钱顺昌的反问并不给予任何回应,而是追问那名女孩子最后是否交给了警察处理;而钱顺昌说到那名年轻女清洁工的下场,他的语气和神态中带着明显的可惜和怜悯,慢吞吞地说道【哎,这事儿嘛,啧,说起来很不是个事儿呀!我现在想起来还不太舒服。当时我们证据都摆面前了,那女孩子是咬死了与自己无关、哭天抢地、死活不承认呀。而吴老爷子呢,在自己家的店里,女儿送的天下独一份的贺寿礼差点就被一个清洁工给昧了,还浪费了他这么多时间听一大堆人聒噪,别说吴老爷子这身份了,换谁谁不得是怒上心头呀,肯定让她立马滚犊子;吴老爷子还放了狠话,这小东西手脚不干净人也不规矩,出了这道门以后也别想在粤港混了。那女孩子哭的稀里哗啦的,跪在地上磕头磕得乓乓响,我们站在旁边也不敢插嘴也不敢拦,吴老爷子他一肚子气,哪有时间继续在这里消磨呢,被一大群保镖围着,黑着脸转头就走了;我在吴家手底下的店铺工作这么多年了,和吴老爷子也没少接触,那是头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呀。】钱顺昌抿了口果汁舒缓一下心情,接着道【后来警察来了也没用,那女孩子倔得很、说不认就是不认,就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说自己冤枉、有人要害她。警方的人员溜了一圈,监控也看了,物证也查了,相关人员也逐一询问了,最后他们的意思是,仅凭魏茗芳的几句证词和卫生间那些证物,也没法证明就是那女孩子捡到了袖扣、再把袖扣放到自己换下的卫生巾里准备带出去;也根本不能证明就不是其他什么人偷偷捡了、趁着搜身逃不掉才随便扔进垃圾桶的栽赃给那清洁女工;反正两边都有理、证据又不足,那就和稀泥呗。加上吴老爷子作为丢失物主的身份,也不好随随便便再请回来对证嘛,民警本就知道那女孩子当即被我们开除了,就当是双方变相地愿意“私了”,最后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事后我只能给那丫头说,今天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收拾东西,我这边没什么能做的,就给她多结算两周工资,让她赶紧换个城市、或者回老家,找点其他活干。】
感受到欧仲霖和向义昭盯着他等待大结局的探究目光,钱顺昌放低了声音,感叹道【那小孩子呀,也是钻了牛角尖了,被中午的事情一折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坐实了是个贼,脸上挂不住呗,一时想不开,下午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就自杀了,才、才刚满18岁;哎,想当年我刚出来做小工的时候,也就15、16的年纪,在黑心饭点的后厨给师傅打下手,那是什么样儿的鸟气没受过呀,不也是这么一天天地熬过来了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啧,现在的年轻人呀,就是糊涂、拎不清轻重哟。。。】钱顺昌多说了几句才发现自己跑题了,话题又回归正轨,道【第二天那女孩子也没来拿自己的东西、更没来领钱,我想着她是不是还在难过赌气呢,就随她去、让她再缓上几天好了,后来我一忙起来也没打电话去问问。她的尸体呢,是过了三天才被来催租的房东发现的,之后、也就第四天早上吧,街道民警和居委会通知我过去认了尸,原来她连个居住证都没办,算是半个黑户,就剩我这么一个联系人,街道办就让我帮忙找她的家属来处理后事;那时我才知道她第二天为什么没露面,原以为她装清高就算了,工钱怎么也不要了,总得把自己应得的工钱拿到手,先撑个几天再想办法找出路吧,世界这么大,兴许吴老爷子就是在气头上随便说说,人家贵人多忘事,转头哪还会在乎她这种小鱼小虾去哪儿讨生活呢?没想到、没想到她这丫头心气这么高、人就那么稀里糊涂地走了。】欧仲霖和向义昭此刻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沉默不语,不论女孩是不是被人冤枉的替罪羊、还是死性不改的惯犯,都为一条年轻生命的离去而感到惋惜;这世上确实是有些人,从他们口中吐出轻飘飘的一句话、甚至都不用抬抬手指,便能轻易决定他人微不足道的生死存亡,甚至是别人一家老小的命运。钱顺昌长吁短叹地说完,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情况,赶忙提醒警方二人道【对了对了,还有个事儿呢,那女孩子有个堂哥,正好是我们厨房的帮工,一开始就是她堂哥介绍她来这里工作的。不过那小伙子上月底就辞职不干、回老家结婚办酒了,我觉得他应该和今天的事没啥关系;欧队长,你说,这看起来最有动机的人都不在后厨了,之前我才觉得厨房其他帮工就更不可能了呀。】
向义昭一脸可惜,想着听了半天故事,去了一条人命,挖了好几层才找到个身带动机的人员可深入调查,但人家早早地回去成家立业了,不在场证明订的死死的,他只能叹息着又扒了小半碗饭菜;欧仲霖灌了几口鲜甜的果汁稍稍抵消一点口中浓郁的肉味,他放下精雕细琢的水晶玻璃杯,沉思一会儿,开口跟钱顺昌提了几个要求。见钱顺昌恭敬地点头,欧仲霖便平静地安排道【钱经理,我看那间休息室的几个角落都有监控,请你帮个忙,七号厅的四名服务员,从他们进入到现在,呃,六点半,这期间的监控录像给我们拷一份;还有,那四人暂时还不能离开休息室,拜托钱经理呢,想个办法,随便用什么借口留他们到今天你们关门的时候。对了,我等会儿会让两名警方人员留下来,他们四人回去后,你们休息室的垃圾箱先不要清理,让我们痕检人员也顺便看看。】钱顺昌一时哑然,接着连声回道【这、这,诶,好的好的,我等下一定照办;不是我多嘴啊,所以欧队长,您这是真的怀疑我们包房内的某位员工胆大包天,今天中午给吴家人下毒了?诶呀,这、这要是传出去,啧啧,荣福斋遭殃了哟。】见他这忧心忡忡的样子,欧仲霖倒是不以为然地安慰他道【嗨,钱经理,你先前不是还猜测他们四人下手的机会最大,也是最有嫌疑的么?既然你都能想到了,我们警方办案自然也不是拍拍脑门就给人定罪的嘛;至于那四人中到底是谁犯了案,我们当然还要逐一走访排查;要是所有物证的检测结果都干净,不就能排除他们的嫌疑了么?】
向义昭见钱顺昌嘴上答应地飞快,也继续补充道【不过最大的问题是,如果是七号厅那四名服务员中某人做的,不管嫌疑人是一直把东西带在身上,还是放在某个储藏空间里,TA得空之后肯定会偷偷把与下毒有关的东西全部处理掉,特别是剩余的毒物和容器;可惜今天中午案发后没能第一时间从他们身上获取证据,现在再想收集物证的难度太大了,对吧?】欧仲霖倒是从不恼于不可改变之事,拿起尚且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嘴,淡笑道【诶,算了嘛,现在做总比不做好,让痕检的手脚麻利些,赶紧动起来,说不定还能稍微抢救一下呢。哦,对了,钱经理,你们这里有员工更衣间或储物室之类的地方吧?等下记得带警方人员去勘察拍照、提取证物,特别是那四人柜子里的私人物品,我们可要一一查看。还有,钱经理,我看你们荣福斋的员工制服都是定制的好料子,那制服一般是如何清洗替换的呢?我是想问,制服是他们自己带回家换洗?还是你们这里统一清洗?】钱顺昌听着欧仲霖一下子叭叭叭地交代了这么多,自己多年的从业经验终于在此刻排上大用场,脑子里已经开始一二三四五地安排上了,嘴里还条理清晰地回道【没问题没问题,休息室的监控和检查垃圾桶的事我可以立马安排。其实你们刚才问话的休息室旁边就是我们荣福斋员工的专用更衣室,分男女两间;我们家对员工的待遇真的到位了,连他们平时用的储物柜也是一人一大个,都带自己名牌的,随便他们放啥都行。至于我们荣福斋的员工制服,是让楼下云锦酒店的后勤部门统一定制发放的,春夏一种设计,秋冬是另一种,各有两套能换洗着穿;而且制服是给每人量身定制的,上面绣了每位员工名字,我们身上这几套衣服可金贵得很呢,平时不能让员工自己随便洗坏了,所以每天晚上下班了我们都在员工休息室换下制服,而换下的衣服当然不能自己带走,放脏衣篮里,由云锦酒店后勤收回去统一清洗熨烫,叠好了第二天下午再送来员工更衣室。】
不问不知道,一问没料到竟然还有这种好事;欧仲霖挑眉看了眼向义昭,语气上扬,飞快道【嘿,那不就好办了嘛,管它有用没用,先收着再说呗。今天就麻烦钱经理帮我们盯着了,他们四人换下来的制服都不必拿去洗,晚上让我们痕检悄悄回收,记得不要引起他们注意。还有,员工更衣室的垃圾桶也要给痕检看看。】钱顺昌拍着胸脯保证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