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声张，没有尖叫，她收起面具，女人们的身影消失，白色的绵羊卧在门前，伸出舌头舔舐着自己柔软的毛。
一切表象皆为虚妄。
一切所见皆为幻象。
你眼中的真实不再是真实。
王雅的家在村头，与阿迪雅希丝和刘佳仪道别后她加快速度，终于在太阳彻底落山前走进了院门，王爷爷落了锁，王奶奶也点亮了堂屋的灯，拉着王雅将她藏进了衣柜。
“妞妞，今天晚上不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听见了吗？”
王雅点了点头，王奶奶怜爱的抚摸着她的黑发，眼角泪光闪闪：“小雅最乖了。”
衣柜里的长衫层层叠叠，王雅抱着自己的枪，许久没有冒头的黑白无常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副扑克牌，一人两鬼恰好能打把斗地主。
“尖，头儿，你这追妻路漫漫啊。”
“6，老白你少说两句，头儿其他世界线都成那鬼样了，怎么着也得是那位反过来追她吧？”
“9，嘿，老黑我咋没想到呢，年下养成系是吧？这确实有意思。”
两鬼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手中的牌悉数出完，王雅嘴角抽搐将手中的两张大小王丢在牌堆上，不知怎的，她总感觉牌上的joker在嘲笑她。
妈的，她只想过两天安生日子，哪成想又上了贼船。
吴思贤推荐的心理医生并不专业，起码她所有的问题都可以推到学习压力大上面，笑死，她初中文凭，中考都没去考，现在每天在游戏里无所事事就靠那点积分过活。
她也不是没想过重回校园，可她古怪的性格与迟钝的脑袋似乎只剩下了杀戮的回忆，保住小命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读书出人头地还不如赚点积分换成大额的钱币带给她的安全感来的实在。
堂屋里的灯熄灭了，黑漆漆，静悄悄，狭小的衣柜内王雅只能听见自己紊乱的呼吸和砰砰跳的心，白日里的劳累让她的眼皮上下打架，困意汹涌，她还是跌进柔软的梦境。
好吧，梦境并不柔软。
风声，溪流流淌的声音，粗重的呼吸声，脚踩碎树叶的声音，狗吠，人呐喊，火焰燃烧木材噼啪响…各种各样的声音编织成凌乱的交响曲，王雅睁开眼睛，她的手被人揪住，她们在跑，在这茂密的山林间拼命的跑着。
“王雅，我跑不动了。”
眼前人松开了她的手，王雅低头看去，对方白色衣袍下的脚踝被金色的丝线勒的鲜血淋漓。
“王雅，快跑，跑出去。”阿语流着泪，可一颗子弹却朝她的脑袋飞去，王雅几乎是想也不想的推开了她，那颗子弹击穿了她的太阳穴，强烈的刺痛和嗡鸣声代替了她的意识，鲜红的血覆盖双眼，她闭上眼睛，陷入了深沉的黑。
“叩，叩叩。”
衣柜的门被敲响，王雅从诡异的梦境中清醒，她将枪口对准缝隙，那双墨绿的眼睛瞳孔缩到针尖大小：“谁？”
“阿雅，是我。”
阿迪雅希丝的声音传来，她似乎在啜泣：“外面变得好可怕，佳仪他们也不见了，我只能来找你了。”
“你不会抛弃我的，对吗？”
王雅紧绷的神经有些松懈，她松了口气，轻声安慰着啜泣的娇气包：“之前也没见你这么怕，别慌，我一直在。”手已触碰门板，她缺如触电般缩回了手，不对，很不对，阿迪雅希丝在副本里从来不会这样痛哭流涕寻求安慰，白六身边没有废物，她只会自己拼出条血路。
门外不是她。
思即此，王雅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骨鞭甩动的破空声也随之响起，下一秒，阿迪雅希丝拉开了柜门，而她的脚边躺着只血肉模糊的人形怪物。
“我还以为你真的会被这个假货骗开门。”阿迪雅希丝半边脸上全是飞溅的血迹，她冲王雅伸出手：“四哥和贤哥挑了个很不一般的副本。”
“砰！砰砰！”
子弹击穿她的左眼从后脑飞出砸碎了墙壁上的相框，直到死前怪物也没有想通自己到底是哪里暴露了。
“她有点洁癖，不允许自己的脸上身上甚至是衣角上有哪怕一点污渍。”王雅踢开衣柜边两具怪物软趴趴的尸体，更换弹夹，重新上膛，踩着满地血红，大步走出了堂屋。
“况且，她永远不会冲我伸出手，她更多的，是强硬的拽住我的衣袖陪她共赴深渊。”
血月当空，乌鸦啼叫，哪怕是卡了个【被迫开门】bug王雅也挺慌的，虽然轮回了六百多条世界线但她本质上也只是个没成年的童工，游戏池的三级本与联赛难度划等号，她看得清自己几斤几两，屏息凝神，端着枪，时时刻刻提防着四周。
“叮铃，叮铃。”
院门外血雾弥漫，铃铛声若隐若现，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叮铃-”黑色的小脑袋探进门缝，在她身后，阿语白色的衣袍是这漫天血红之下唯一的纯白。
“随我来。”
她抽王雅伸出葱白的手，眉间的朱砂痣红到滴血，漂亮的眼睛含着笑，声音里也带上了蛊惑：“阿雅，你还要犹豫什么呢？”
答应她。
她不会害你。
你唯一能信任的，唯有她一人。
狙击枪在她手中闪了闪，数据光点消散在她周围，王雅眼神涣散，将手放在了阿语的掌心。
“生生世世，不分离。”
＊
王雅给她的卷轴含金量不是一般的大。
很平常的渔人寻觅桃源乡之旅，但当渔人钻过那个山洞时，却看到了人间炼狱。
骷髅幻戏，白骨皆埋于此地，不可名状的幽魂在这片被火灼烧过的焦土上载歌载舞，红色的月相图均匀的点缀在夜空，祂的眷属早已疯魔。
最后，在破损的菩萨像前，渔人被分食，他剩余的残骸被摆放在菩萨背后生长出的手臂之上，这场血腥的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那么问题来了，谁在其中扮演“渔人”，谁又是食人的“伥鬼”？
阿迪雅希丝卷好卷轴将它塞进床头与床垫之间的缝隙，她和刘佳仪睡在二楼的同一间房内，床垫柔软，甚至还有独立卫浴，可令她不满的有两点，被木板封严实的窗户和与她们住在同一层的张良。
虽说她也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敏感和自恋，自己豆芽菜似的的身板应该没人会惦记，可想到他早晨的眼神阿迪雅希丝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将房门反锁并把屋内所有可移动的重物全堵在门口她才放心的躺在了床上。
刘佳仪酣睡着，但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本该安生的【海洋之心】不知怎的慌的厉害，时不时的绞痛更是让她难以安眠。
也不知道王雅那边怎样了。
“咔哒，咔哒咔哒。”
锁芯晃动，阿迪雅希丝轻手轻脚的翻身下床，赤着脚走到门边，将耳朵贴紧门板。
“妈的，这门二叔刚换的啊，怎么打不开？！”张良刻意压低的嗓音里透着急躁，可转瞬间他又色眯眯的笑着：“这么小的我还没试过呢，那俩货也真是的，老子连山上的菩萨都玩过还怕警察？天谴我都不带怕的。”
阿迪雅希丝：……
好吧，她还是高估了畜牲的道德底线。她从系统仓库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联络器给牧四诚发了个消息，没出两秒，门外就响起了争执声。
“你他妈大半夜不睡觉跑老子妹妹门前干啥呢？”
事实证明，成年人解决事情的方法远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加简单粗暴些，拳头击打在软物上的闷响和嘴被堵住发出的闷哼听得她是心旷神怡，在心里给牧四诚点了10086个赞后抱着启明上床睡觉。
梦境中的烈火熄灭，这次的场景比以往任何一次的梦要更加真实，更加让人兴奋。
暗处的祂还是主动走到了她的面前。
一张长桌，加上她在哪一共13个人，其中不乏有老熟人，存在于王雅记忆中的萝丝-怀特，身着黑裙的蝶灵，昏昏欲睡的天玑，海底那尊被挖心的雕像，跟铃铛似的无言以及不染凡尘的小菩萨阿语，但更多的，则是身穿黑色斗篷的怪胎。
阿迪雅希丝微妙的挑了挑眉，她有预感，坐在主位的黑斗篷就是暗中挑事的海神。她十分自觉的移开长桌尽头唯一一张空椅子落座，主位上的祂敲了敲桌子，打瞌睡的她们纷纷清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都在问：“你怎么也来了？”
“阖家团圆的日子，就别让我寒心了。”海神听声音应该是个年龄不大的姑娘，可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阿迪雅希丝的心脏钝痛，就好似她的喜怒哀乐全掌握在她的手中。
“首先，先恭喜我们可爱的阿迪雅希丝小姐成功夺取了我的心脏，比你们这些废物的手段更加令我不喜。”她几乎是咬牙切齿才保持住语调没有那么阴阳怪气，天玑摸着下巴，偷偷摸摸的冲她竖起大拇指：“牛逼哥，小弟膜拜你。”
“天玑，别以为你离得远我就听不见。”
这神不靠谱，阿迪雅希丝打了个哈欠，她也有样学样的敲了敲桌子：“姐姐，有话好好说别打哈哈，大半夜不睡觉不利于我长高。”
“没人告诉过她【海洋之心】的副作用吗？”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一无所知的阿迪雅希丝，欲言又止。
“萝丝你说。”
“你说，我不说。”
“【懒惰】嘴缝着，无言结巴，她俩说不了。”
“天玑你最清楚你说。”
“靠你他娘的咋不说？阿语你说。”
“我俩不熟我不说。”
“剩余的哑巴了？那谁和你不是最清楚的？你们两个怎么不说？”
互相猜忌，质疑，推脱，12个人的击鼓传花将人的劣根性演绎的淋漓尽致，离主位最近的黑斗篷用力捶了下桌子，沙哑的嗓音破口大骂：“都他妈的闭嘴，老子说行不行？！”
“行。”
椅腿在地面上摩擦发出滋啦的响声，黑斗篷起身走到了阿迪雅希丝身边，对方身量不低，只比白柳差了个头顶，她伸手扯掉了自己的兜帽，露出张苍白又熟悉的面孔。
“你所见之人，皆为我们。”
“哇哦，”阿迪雅希丝托着腮，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语气玩味：“语笙姐姐，你先讲讲这颗心脏到底是什么怪东西吧？”
31岁外表的【吴语笙】闭上眼睛，将手搭在了自己的眼镜上：“神明的心脏，深海的瑰宝，能力之来源。”
“不死，不灭，永生之人的仿徨。”
“但是，”眼镜被摘下，她的身体缩水，宽大的衣袍松松垮垮的挂在她的身上，稚嫩的脸和靛青色的发色并不匹配：“生长？那是一种奢望。”
“起码对于我们来说，这并不是个好东西，它更像颗毒瘤，寄生虫，贪婪的汲取宿主的养分。”
几缕白发在靛青中若隐若现，【吴语笙】苦笑着戴上眼镜，身体重新生长，她望向主座上的神明，声音里带了些颤抖：“小疯子，都到这种地步了，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你才是逃避现实的胆小鬼。”
“白六说的没错，你这张嘴确实吐不出什么好话。”主位上的神明也摘掉了自己的兜帽，白色的发丝如同被月光洗涤，在灯光下泛着层浅光。
“你好，阿迪雅希丝，你可能经常能从吴思贤的嘴里听到我的名字。”纯白的神明笑弯了眼，她湛蓝的眸出现在阿迪雅希丝回忆里的各个角落。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名吴语笙，本命阿迪雅希丝，亚特兰蒂斯的暴君，深海与恐惧的主宰。”
“但最确切的来说--”
“我是未来的你。”